Kasa_一个美食博主

七

临近晚上十点，黄少天带着叶秋在小巷里左转右拐，最后找到一家大排档。

这大排档人头攒动，无所不卖，人行道两边摆满了简易桌凳，食客来了又走，络绎不绝。

黄少天找了张凳子坐下，两手仍然插在那个兜里，挑了挑下巴，问叶秋吃什么。

叶秋能在会议室里和赛场上说出来成套成套的战略方案和操作技巧，但是对于点菜这种技能，他却是一窍不通。眯起眼睛看了看大排档门脸上面挂着的积满陈年油烟的招牌价目，叶秋一脸茫然地试图把他认识的字拼起来再加以食物上的理解，最后幻想出来一道菜应该长成的样子。

这样做好像有点难。

于是他四下环顾，伸着脖子看周围桌子上的餐盘里盛着什么美味。

黄少天见他关键时刻动作缓慢，干脆把记账跑堂的老板唤来，俩人用粤语一阵咕哝，老板频频点头，应声而去了。

黄少天说：“给你点好了。我点什么你就吃什么。”

叶秋：“哦。”

黄少天并没有把他卫衣的帽子摘下来。叶秋抬头看过去，圆鼓鼓的兜帽下面露出前额蓬松的刘海，接着是黄少天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还有一点喉结若隐若现，藏在归做一处的领口附近。

黄少天穿着一条宽松的篮球裤，光着小腿，脚上夹着一双人字拖。两条腿搭在一起晃了几下，他微微弓起脊背，是一种无比放松的姿态。

叶秋忽然想起了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黄少天：眉头紧锁，锋芒毕现，队服穿得一丝不苟。这样的反差让他的心底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窃喜：这是所有粉丝、所有对手不曾见过的黄少天。而他这个现在游离在对手和追随者之外的人，反而能近距离观察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为过去，不为将来。所有的一切尽在当下。

叶秋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快速地点起一支烟。

黄少天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戴着兜帽的脑袋转过来看了他一眼，说：“要抽对着那边抽，别让我呼吸二手烟。”

叶秋没理他，单是把夹着烟的手拿到了桌子下面，继续看着黄少天发愣。

在见到黄少天之前，他好像有无数的问题堵在嗓子眼里。见到黄少天之后，但是独处的这半个多小时，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黄少天见叶秋居然没有张嘴反驳，又扭过头来问：“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怎么想起来到蓝雨了？说真的，我们回去再打几盘行不行？”

叶秋摇摇头：“明天六点的飞机。”

黄少天听了差点跳起来：“不会吧？三冠王就这待遇？红眼飞机？你们老板是不是姓陶那个？你身为队长应该找他理论理论啊，你得争取队员权利你知道吧。”

叶秋低低笑了一声：“不然你觉得我怎么可能输？”

黄少天忽然不做声了。

良久，他才低低问了句：“不会是真的吧？”
叶秋说：“什么是真的？”

黄少天把兜帽忽然摘了下来，转过身正对着叶秋：“说实在的，你真的不考虑转会？今天场上嘉世打成什么样子我不信你看不到。叶秋，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是你一个人那么拼，姓陶的，算了不说他了，你们队员的状态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战术配合斗志统统都没有，你不会也放弃了吧？”

黄少天越说越快，疑问化成了质问，最后几乎变成了实体，一刀一刀地朝着叶秋捅了过来。叶秋坚信，除去黄少天这种职业选手不谈，只略微接触过荣耀的人都能看出来嘉世队员的一举一动几乎变成了“拖后腿”和“帮倒忙”。而作为队长，队员并未宣之于口的“不甘”和“无奈”又是给谁做样子的呢？

这种问题太过尖锐，是他在荣耀之路上不得不面对的刀山火海。答案虽然呼之欲出，叶秋却三缄其口。在嘉世度过的这五年里，他看着联盟一点点发展壮大，游戏竞技不再似曾经般纯粹透明。日渐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汹涌的暗潮一波一波打得他喘不过气来。

八

叶秋良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夹着烟的手在膝盖上攥成拳，掌心里黏黏腻腻的都是汗。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神固定在了微微泛着油光的桌面上，周围的嘈杂在无形之中被隔离开来。

黄少天见叶秋低头不语，只好略带无奈地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是饿哑巴了？还是真消极怠工了？不至于吧叶秋？不想了不想了，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叶秋让他这一推，仿佛从噩梦中猛然惊醒。他眨着眼睛摇了摇头，右手无意识地动弹一下。

黄少天见他终于有所反应，打趣道：“你可别随便拿我衣服擦桌子，要爱惜你懂不懂？”

他这一问不要紧，叶秋忽然闻道一丝若有若无的烧焦气息。

不着声色地把夹着烟的手从桌下移开，叶秋朝着黄少天点点头：“懂，懂。”

黄少天满意了，探着脑袋，眼神追随着服务员的托盘转来转去。

叶秋这时候才得空低头。借着大排档昏暗的光线，他垂下眼帘仔细一看：黄少天大衣口袋附近果然散落着一小截烟灰。心惊胆战地抖落掉烟灰，他发现烟灰覆盖下，驼色的面料被烧焦了半个指甲盖的大小。

叶秋不甘心地用大拇指指腹摸索着那一小块焦黑的面料，试图证明那只不过是一团弹弹即落的灰尘。然而与周围截然不同的触感坚定地一再讪脸，仿佛马上要幻化为漆黑的巨口，把他张嘴吞下。

叶秋头皮发麻。

荣耀赛场曾经给他十万难题，都被他一一化解。而眼前这种突发状况，他却没有丝毫经验。

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没有把别人东西弄坏后若无其事还回去的道理。叶秋的大脑飞快地搜索可能的后果和补救的方法。

冒着热气的干炒牛河被端上桌来，黄少天把盘子推倒叶秋面前，努了努嘴，说：“你饿了，先吃。要不要给你来瓶啤酒？”
叶秋把烟头踩灭，顺手掰开一次性筷子，说：“不喝了，喝了酒手抖。”

黄少天低低一笑，说：“你抽烟抽那么凶，还在乎啤酒那四度酒精？到时候万一手抖，我看你怎么给自己找借口。”

叶秋一筷子牛河送到嘴边，无语地抬眼看了看黄少天：那人的五官被灯光一衬，生出一种明明灭灭的立体感。

黄少天被叶秋看得浑身不自在，说：“你吃你的吧，吃完了早点回去，实在不想回去就去我那里打jjc。今天这事情就算过去了，你别太郁闷，下场比赛好好打。”

叶秋笑笑：“我郁闷什么？我看你下场比赛别太激动，乐极容易生悲啊。”

黄少天拿起一只碳烤生蚝，撇撇嘴说：“你还教训我，你今天别想走了叶秋，看我再把你打趴下的。笑，我让你笑。你快吃，不够吃了我再给你点些。”


TBC

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