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sa_一个美食博主

Chapter 2

黄少天抱着几个分好类的资料册坐在叶修对面。

衬衫袖口镶着钻石袖扣，完美；衬衣扣领笔挺服帖，完美；窄结领带花纹低调奢华，完美。黄少天对叶修的衣着暗自品评一番，估算了一下他在留学置业这项活动上能投入多少。然后一掀眼皮，见叶修修长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于是再次换上职业性假笑抬起头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少天，是美际留学的美国部经理。今天我的几个咨询师都有客户，只有我有空，看来我们俩很有缘分。留学这件事就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下面我简单给您介绍一下——”黄少天开口毫不迟疑，估计睡梦中都能把这番话倒背出来。询问性地看了叶修一眼，他翻开一本资料《美际留学2017申请结果汇总》。

叶修指尖又敲了桌面几下，说了句：“这个倒是不用。”

黄少天把夹子“啪”的一声合上：“叶修先生，您刚才是说要申请博士对吗？”

叶修端起宋晓泡的茶喝了一口：“那是您说的，黄经理。”

黄少天想了想好像也是。问：“那您不考虑申请博士吗？难道您是申请……硕士的？”

叶修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

黄少天懒得再猜：“好了，您是考虑移民对吧。您投资移民要不要了解一下？五十万美元起，让您——”

叶修觉得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咨询师还蛮有趣，也不准备再逗着他，只好说：“您想太多了，我想问一下签证申请的事情。”

黄少天前一秒还熠熠闪烁的眸子瞬时间黯淡了下去。签证申请步骤复杂，去美国需要面签。申请培训说白了就是陪练口语，还不能按课程收费。申请费收高客户不买账，收低公司不挣钱。再加上他本来做高端留学申请，面前这位卖半天关子才挤出来个要做签证，不得不说自己接了这桩活儿也是大材小用，出力不讨好。

智者会很合时宜地脚底抹油，黄少天咧嘴一笑，彬彬有礼地收起面前的几个夹子，站起身来说：“好的，那请叶先生稍等一下，我把我们这边签证部门的负责人郑经理叫来，您和他交流一下。您喝点茶水，看下我们这边的绿植风景。这张纸上是我们的置业和留学介绍，感兴趣的话请您惠存。”

叶修见黄少天马上要推门而出了，说：“黄经理等一下，我想让您帮我做。”

黄少天站在门口，满脸疑惑：“啊？”

叶修把椅子重新帮黄少天拉开：“对，我的这单美签，想让您帮我做。”

黄少天一手握着夹子，一手指了指自己：“我？”

叶修点点头：“对，就你。”

黄少天说：“为什么是我？”

叶修一脸无辜：“你刚自己说的是这事就要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吗？我和你有缘。”

黄少天回过身来正对叶修撒谎：“我，我不做美签。”

叶修指了指门口：“外边你简历上说你有六年签证申请经验，送出国门的学生不计其数，广受家长好评。”

黄少天：“……那是文案瞎编的。”

叶修挑起一边眉毛：“那我能工商投诉你们公司造假吗？”

黄少天继续挣扎：“我同事真的比我有经验，他是签证部门的，肯定比我耐心负责。和我打交道的都是小屁孩，托福考不过的那种，您懂吧！”

叶修指了指凳子：“黄经理不想挣钱？”

黄少天摇头：“不不，您这哪里的话。要不这样吧，我们老板喻总原来是做美签起家的，您信不过我手下，我领导您总信得过吧？他今天出差去了，您留个联系方式，我让他回来直接和您联系——”

叶修做了个手势终结了黄少天的话：“黄经理这么热情，我真的想让黄经理做。你听我讲。”

黄少天一屁股坐在叶修面前，认命般地洗耳恭听。

叶修压低声音说：“黄经理，我真的觉得您面善心热。”

黄少天对于来自陌生人如此的褒奖当然无法厚着脸皮接受。他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轻轻咳嗽了一声。

叶修继续低声说：“您看这样可不可以：你私下帮我做，我直接付钱给你。不走你们公司的帐。利润全是你的。”

黄少天有点心动，但是觉得这心动来路不正。他摇了摇头以示拒绝。
叶修忽视了他的摇头，说：“你想，你做一单申请做一单签证能挣多少钱——这又不是打探商业机密，我是做建筑的——你按你们市场价给我打个九折，然后钱全归你。说实在的，肯定不少吧？”

黄少天颇为警觉地看了叶修一眼。

市场价做一单三万起，实际到申请师身上提成不过两三千。探亲签证做十年的还能拿更高点，如果有介绍信邀请函甚至都拿不了多少……

但是按市场价打个九折，那……银子在地上，不捡白不捡！

可是叶修这人神神秘秘，开口价码诱人，黄少天简直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商业间谍：专门来坑自己的。
黄少天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叶修貌似不经意地一耸肩：“看你尽职尽责。”

黄少天一脸“你当我是大傻子还是大冬瓜”的表情。

叶修笑了笑说：“看你嘴皮子利索。”

黄少天一脸：“我看你是大傻子加大冬瓜”的表情。

叶修掏出来手机，在黄少天面前晃了晃：“怎么样黄经理？加个微信吧？”

黄少天硬着头皮掏出手机：“我再考虑考虑。您这种诉求……”

叶修一脸惊讶：“你别告我你根本不稀罕这两万七。算了我去对面英达留学问问吧。”

黄少天划开手机屏幕，破罐子破摔道：“行，加就加。回去再好好联系吧。说实在的，您真的不考虑我们的高端美国研究生博士申请？您做建筑的话肯定很吃香的。”

叶修把自己的二维码伸到黄少天手机摄像头下面，说：“您服务得好，当然要考虑。”

手机发出轻微的“滴”声。黄少天发完好友申请，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


宋晓靠在柜台上和黄少天耳语：“黄少，你看这人干什么来的？”

黄少天倚在柜台上，双手抱胸，目送着叶修出门按电梯：“嗯，不好说。大概是刚搬到这栋楼来上班，走亲戚的。”

宋晓顺着黄少天的目光看去，见叶修整齐挽起的衬衣袖口外露出的一截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闪耀的大表：“蛮有钱，要是能把他拿下就好了。”

黄少天心里有鬼，听到这里出了一脑门子汗，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就是，都怨你不留下人家的联系方式。”

宋晓人在台前站，锅顶在头顶。听到这里，他把目光从叶修身上拔下来，扭过头瞪着黄少天：“和我有关系吗？堂堂美国部经理约谈二十分钟都没谈下来个业务！我觉得下个月你可以辞职了。”

黄少天拿起自己的紫砂茶杯，晃晃悠悠地接了一杯水，拍了拍宋晓的肩膀说：“辞职也饿不死，你自己好好修炼一下。下次美国部经理给你当。”

走回自己的工位，黄少天做贼似的从西装内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他发现叶修已经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并且发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微笑你个头。”黄少天心底充满了一种“钱到手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去国贸楼顶吃樱花自助”的奇妙心情，但是还膨胀着一种“这个人会不会是个骗子让我做完申请不给我钱”的诡异疑惑。

最后他在心底暗搓搓鄙视了一下自己：“为了两万块钱折腰，黄少天你是穷疯了吗？”


“转微信啦转微信啦，没转朋友圈的发红包啦……”郑轩从教学部吆喝着走出来，低着头盯着手机，“赶紧转一下总部的文章。我看看啊…… ‘春季滚动招生你要知道的十个秘诀’， ‘美际留学2018规划申请早知道’ ‘热烈祝贺Q同学GRE取得330高分，你的考试通过了吗’哎又是那老三段。”

黄少天把文章一一转发到朋友圈，并且注明分组：谁可以看——部分可见——美际&客户。做完了以后，他长出一口气，靠在转椅上耷拉着两条腿左右晃悠。再一次神经质地打开朋友圈，他忽然想起来叶修看不到这些内容：他既不是“美际”关系，也不是“客户”关系，更不是“好友”关系——他徘徊在灰色地带，用一句空头支票换走了黄少天的信任。

任命似的靠在椅背上，黄少天盯着头顶的天花板：他回忆了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草率。没有合同，没有字据，甚至没有对话截图。黄少天现在心生后悔——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背着组织接过私活，这一单下去，他的命运该会何去何从？是与公司渐行渐远，还是和公司离心背德？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黄少天打开了和叶修的聊天界面，拉出键盘，准备买个后悔药，推掉这两万七千块的天上来的馅饼。

手机一震，居然是叶修的微信。

16：45
Xx建筑设计yx：黄老师您好
Aa001美际留学黄：……您客气了叶先生，叫我黄经理就好
Aa001美际留学黄：请问您有什么事？如果您不需要我继续帮您做签证申请，请麻烦早些告诉我。谢谢！
Xx建筑设计yx：黄经理，你们签证培训又口语课吗？
Aa001美际留学黄：您好，如果需要专门的英语培训，我可以帮您咨询一下我们的教学部。请稍等。
Xx建筑设计yx：不需要，您有海外留学背景吗？
Aa001美际留学黄：有的。我是UCB毕业的。
Xx建筑设计yx：黄老师能直接帮我亲戚做英语培训吗？
Aa001美际留学黄：叶先生，您还是报一个海外生存口语套餐吧。我们现在报课满三万就送留学，活动下个月截止，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Aa001美际留学黄：我们的口语培训讲师都是托福110分以上的名校毕业生，满足您各种口语需求，一对一精品小班授课。
Xx建筑设计yx：我就需要一位签证口语培训师。黄老师按市场价给我打个八折，我们每周见一次面，您直接教就可以。
Aa001美际留学黄：市场价，一课时60分钟，收费四百八。
Xx建筑设计yx：……真黑心啊。
Aa001美际留学黄：不黑，您到对面英达留学看一下，我们这种名校背景的都一节课六百呢。

17：00
Aa001美际留学黄：您还需要吗？
Xx建筑设计yx：先报十个小时。
Aa001美际留学黄：那您先交五节课的费用。我的支付宝就是我的手机号。
Xx建筑设计yx：我们下周约见一下，我带亲戚来。上了课他觉得合适我当场转账。
Aa001美际留学黄：……好吧
Xx建筑设计yx：黄经理您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Aa001美际留学黄：行。
Aa001美际留学黄：这周您就可以开始准备签证材料了。我把材料清单给您发过去。越早越好。您那边大概什么时候去美国？
Xx建筑设计yx：我亲戚五月份毕业，两个老人去给他参加毕业典礼。
Aa001美际留学黄：噢，恭喜啊。您弟弟哪个学校的？
Aa001美际留学黄：冒昧问一句？
Aa001美际留学黄：肯定是名校吧？
Xx建筑设计yx：也不是什么名校。好像是NYU。
Aa001美际留学黄：…………好的我了解了。
Xx建筑设计yx：下周二中午十二点，我们一起吃个饭，然后上一小时课可以吗？
Aa001美际留学黄：可以
Aa001美际留学黄：我再和您说一下啊，你私下找我这件事绝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们喻总和郑经理！
Aa001美际留学黄：打个预防针，如果他们知道了，我丢了工作，那您这边我也不会放过您的。

Xx建筑设计yx：好的，知道了黄经理。
Xx建筑设计yx：黄老师
Aa001美际留学黄：赴美签证申请资料清单.docx
Xx建筑设计yx：已接收

出于职业素养，黄少天每天下班前都会询问叶修材料准备的情况，并且在微信上指导叶修需要去哪些政府部门开局申请，去哪些网站缴纳费用，再去哪些信息库搜索材料。

叶修这个人也很识趣：他自见面以后，再也没给黄少天打过电话。意识到黄少天和他的私下交易的危险性，他只是靠网络按部就班地替所谓的亲人进行美签申请准备。

Chapter 3

周二很快就到了。

“走啊黄少，今天去吃牛蛙火锅。”郑轩扔下电话，再暴躁地把领带扯下来扔在转椅背上，“这个家长简直了，半夜一点半打电话和我哭，害怕孩子在美国毕不了业。去和她老公哭啊和我哭什么！”

黄少天把文件夹合起来，说：“你善解人意郑经理，送出国门优等生。不和你哭和谁哭？我今天不去吃了，吃太多辣嗓子受不了。明天还要监面试呢。”

郑轩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你不是上周五还嚷嚷着要吃牛蛙吗？坑我吗你？”

黄少天推开他伸过来的黑手：“你带着宋晓李远和领导先去。我改天陪你哈。我今天中午懒得吃了。”

徐景熙从教室里走出来，把纸杯放在桌子上，嘟嘟囔囔地说：“我也不想吃牛蛙，我今天想吃意面……”

徐景熙还没出门呢，黄少天的手机已经震动了，是叶修的信息：“xx建筑设计yx分享了一个地理位置。”

黄少天伸长脖子看着徐景熙跟着郑轩抬脚进了电梯，于是松了口气，打开了微信界面。还没有等他点开地图，另一条信息便接踵而至：“下楼，我的车在大楼入口。车牌号IZO78.黑色的。”

黄少天一把打开抽屉，抽出一个口罩，又把工牌摘下来夹在信息申请表里，最后把领带也解了，松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考虑到一会儿要教父母那辈人学洋文，他就满脑门子汗。

随着人流走出大楼旋转门，一辆漆黑的卡宴直直撞入了黄少天的眼帘。他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见叶修歪着头快速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目视前方，发动汽车，一骑绝尘。

黄少天混到现在，代步工具只是辆帕萨特。他自己看得开，对于身外之物不甚计较，此刻也就懒得和叶修沟通交通工具问题。沉默着扣上安全带，黄少天从内揣里把手机掏出来，顺便朝汽车后排座位看了眼：“叔叔阿姨没来吗？还是已经等着我们了？”

叶修双眼直视前方：“一会儿去。”

黄少天终于有机会打开地图仔细端详：“你带我去哪里？”

叶修平静地打转向：“吃饭。一家私房菜馆。老板我认识。”

黄少天把地图放大：“没去过。不过叶先生的品味肯定没问题。我们直接在饭店里讲课吗？我午休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万一赶不回去，让人看出来我上了你的车，少不了又是一顿训……”

叶修提速：“放心。”

私房菜馆果然不错。装修精美私密，绿植蓊郁，桌椅简洁。至少在黄少天眼中B格要炸裂了。更让他开心的是，这里只有定食，连点菜这种虚与委蛇的环节都被省略了。

黄少天一脸严肃坐在叶修对面，凝神盯着他的西装领口看。

叶修几乎要笑出声来：“怎么了黄老师？干什么这么严肃？”

黄少天说：“我因为没有教过大龄学员，所以对于你的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好奇的。只是你父母什么时候来？我这边平板里准备了基本针对不同背景学员的英文教材，他们来的话我们可以早一点开始上课。当然针对他们的情况我会适当地留作业。虽然说通过签证面试很简单，但是毕竟要转机、吃饭、和外国人打招呼，当然也有可能见到教授。您看我这个建议如何？”

叶修出乎意料地没有迅速回复。敲了敲桌子，他抬起头笑笑：“别紧张黄老师，不急。很简单的。说实在的真的是大材小用。”

叶修这句话不露痕迹地把黄少天表扬了一嘴，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私房菜馆服务贴心，根本没有服务员打扰到两人。不多时，菜品一道道呈上桌来，不管味道如何，至少颜色造型赏心悦目。不露声色地夹起一筷子龙井虾仁送到嘴边，黄少天使出浑身解数装作斯文，细细咀嚼了吞进肚里。胃部的熨帖让他做贼般的焦躁心情减轻了些许，“艺高人胆大。”黄少天一边吃一边想，“什么样的学生我没见过？两个老头老太太我怂什么怂？就是这个叶修——”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那个漫不经心地从造型别致的器皿中盛着的酸汤鱼上面挑出来一根刺的人“他是什么背景来头？考过托福GRE没有？我教得不好会不会吃客诉？”

黄少天想了想，这单不是从公司签的，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客诉”。此刻，他的焦虑也逐渐转变为见新生之前浓重的好奇心。

“蛮鲜啊，”黄少天拿餐巾擦擦嘴角，“味道不错。你朋友这店蛮不错。”

叶修刚吃完一勺子芝士南瓜，此刻也笑笑：“不好吃就不会带你来了。”

黄少天很警惕：“叶先生，何必呢？我也是拿钱办事，不用这样破费请我吃饭啊。楼下快餐我也不排斥，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家吧？你们公司也在我们楼上吧？”

“8楼，”叶修说，“不破费，毕竟你是老师，我们这种家长的心思你不懂。”

黄少天喝了口茶水：“我懂，我做美国申请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不懂家长的心思？家长……就是喜欢瞎操心，孩子本来好好的，他就要横插一脚；孩子水平就那么高，他非要盲目高估；孩子本来一心一意，他非要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孩子都让指挥傻了……所以说您只要把孩子交给我们，算了，交给我，您尽管放心就好了。”

叶修点头表示赞同，又结账表示信任，最后把黄少天带到了二楼茶室的隔间。

这里比楼下还安静。黄少天划开平板，把几种不同的初级英语教材浏览了一遍，却听叶修在一旁接电话：“咳嗽？来不了？好，多喝水，行，知道了。”

黄少天抬头看着叶修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啊？”

叶修没事人似的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老人家咳嗽，不来了。”

黄少天“哦”了一声，接着揉了揉太阳穴，说：“那我们回去吧。”

叶修在椅子上坐好，胳膊肘搁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不回去。你给我讲，我回去代为传达一下可以吗？”

黄少天想了想，针对这种情况，如果要等老人家身体康复再来培训，害怕时间来不及；如果再约时间，叶修说不定又得请自己吃饭。那如果是去叶修家……黄少天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放心，钱照价付，课照常上。我理解能力比老人强，研究生学的那点英语也没忘光，你教起来还顺手点。”叶修把茶品菜单放在一边，“皇菊茶来一点？清热解毒凉血下火。”

黄少天点点头：“那我们开始？这些基本的面签流程和打招呼用语我先给您普及一下。首先呢，排队的时候尽量早点去。您也知道现在出国留学旅游的人非常非常多，而且也碰上毕业高峰期，您父母这么大的旅客一定是人满为患。所以说早上千万别偷懒，您能陪着去就尽量陪着老人家去。明白吧？”

叶修点点头，两只手搁在桌子上没动。

黄少天挑起眉毛朝着桌面抬了抬下巴，说：“您这态度不行，下次来上课的时候记得带个笔记本。如果是您父母来，人家老一辈人都知道，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回去记住的东西肯定比您还多。好了继续讲，进了大使馆呢，告诉老人家千万别东张西望。我从前有个学生，排队的时候晃来晃去，让人家签证官看到了，觉得这人不合适出国，没问几个问题就直接拒签了。哎你别笑啊，你笑什么？”

叶修坐在一旁，见黄少天一脸疑惑和被打断的不耐烦，赶紧清清嗓子说：“我爹妈吧，也不是多动症，黄老师，你这点放心。”

黄少天手指在平板电脑上一划，继续道：“说完这点，再说说着装吧。尽量穿正式一点，西装领带倒是也用不着，毕竟天热了。再者，您这种带邀请函的情况和隔壁窗口的永居还有旅行签证也不太一样。所以该注意的也稍微注意点。尽量舒适轻松就可以。”

叶修若有所思，在手机备忘录里潦草记了一笔。

黄少天继续低着头，说：“给老人家准备几个带内页的文件夹，到时候需要准备的材料分门别类归在不同的兜子里，他看起来也方便，你这边讲起来也舒心。还有啊，钱别少带。”说到这里黄少天抬头看了眼叶修，“不是让你去贿赂签证官啦，就是怕到时候出来寄个什么护照，交个什么运费，没钱还不是堵得慌？”

“没事我会陪着，”叶修打断了黄少天，“黄老师，喝口茶，润润嗓子。”

黄少天抬手腕看了看表，又抓过一旁的细瓷茶杯匆匆抿了口：“行行，继续继续。”

叶修反而自己也端起茶杯，跟着黄少天的节奏喝了一口茶水：“黄老师，不急。还是说您想赶紧把课程结束少挣点钱？”

黄少天嘴唇还没离开茶杯沿呢，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一副看怪物的表情盯着叶修：“这？给你省钱不好吗？”

叶修说：“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算，行不行？”

黄少天：“行行行。来我们看一下打招呼用语啊。既然你大四大六的底子还在，那我们做几个简单对话吧。我问你答。Hi, how are you?”

叶修想都没想张嘴就来：“Fine, thank you, and you?”

黄少天把平板电脑放在一旁，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根本不比老人家零基础好教。你这个固有思维模式把你往火坑里推你知不知道？谁这年头还说你这句呢？你这叫Chinglish懂不懂？我告诉你啊，你这里啊，应该这么回答……”

黄少天当经理这些年来，说实在的早已不再涉足英语培训行业。仅有的几次坐在教室里也是审核面试，听公开课，做大咖讲座。这种一对一英文辅导的活计都是刚毕业不知道天高地厚刚入职场的大学毕业生做的。但是此刻，在空无一人的茶室里，在并不熟悉的客户面前，他仿佛重燃了刚入职时候的决心和战斗力，重新体验了一把在讲台上做presentation挥汗如雨的爽快感。

一课上完，叶修开车又把黄少天捎回了单位。黄少天在大厦门口下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伸手够平板，叶修冷不丁问了句：“后天上课可以吗？”

黄少天皱了皱眉：“您父母后天咳嗽能好转吗？还有，今天我讲的这些内容你回去传达了，他们能理解吗？”

叶修扭着上身说：“不给他们上，给我继续上。”

黄少天愣了一瞬，接着问：“怎么还是你？”

叶修问：“你们对待其他家长也是问题这么多吗？”

黄少天霎时气结，但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只好摇摇头说：“那不一样。”

叶修继续说：“我们和甲方也一样，能回旋的余地并不是很大。不过我还是会尽量当一个善解人意的甲方的。”

黄少天面无表情地开门下车，在车窗外和叶修挥挥手，上楼去了。

TBC